《正在消失的老行当》之十四：白铁匠

白铁匠是真正的能工巧匠。

你想呢，面对一张白铅皮（镀锌铁皮），白铁匠可以将它变成水壶、喷雾器、落水管、锅盖、锅底、水桶、畚箕、漏斗，这需要数学知识。几何图形，要计算边长、圆和半圆周长等。白铁匠还会锡焊、铜焊，用于修补汤婆子、搪瓷脸盆等。

以前烧开水用铜壶，后来换了铁壶、铝壶，这种壶用久了底会烂穿，白铁匠就能给换底，后来炒菜铝锅也能换底了，我家以前就有好几个这样换过底的壶和锅，真到生活条件好了，听说用铝制品烧煮盛放食物不好，才将它们当做浇花的工具。

白铁匠还给人敲打出煤油炉、煤球炉，在还没有液化气的时代，煤油炉便于携带，生火又方便，只是那时煤油计划供应，需凭票才能买到。

街上那位姓赵的白铁匠还兼做修锁，开始时是那种古老的铜锁，横式的，拿根铜皮条插一下就能开的，那种锁真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。后来有了司必灵锁和铁挂锁，锁就变得复杂些了。赵师傅心灵手巧，很快掌握了开锁配钥匙的技术，街上的人都相互熟悉，来白铁店里叫一声，赵师傅马上拎起他那小铁皮箱子就去，捣鼓几下锁就开了，要是丢了钥匙的话，他还会拆开锁芯替你配把新钥匙，配钥匙有用新的钥匙坯锉的，也有找把合适的旧钥匙改锉的。赵师傅说，你别看钥匙上那么多槽和齿，其实大多是假的，就是迷惑人的，真正起作用的也就一两个齿。这大概就是现在所说的第一代锁的简单，但简单是对赵师傅而言的，对大多数人来说能打开这第一代锁还是很神奇的。

70年代初，白铁店里是镇上最早引进氧气焊的，刚开始用不久就出了个大事故，有位白铁匠替人焊大柴油桶时，盖没拧掉，被焊枪烧烤后油桶发生爆炸，白铁匠自己和扶着油桶的油桶主人一个炸掉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，一个炸飞了一只手和一只眼睛，白铁店也炸掉了一大半。

那家白铁店是镇上手工业联社的，从名字就可以知道这是公私合营的产物。手工业联社属于集体性质，白铁匠是城镇居民户口，集体就得养他。很多年后，手工业联社又解体了，这位已白白胖胖的白铁匠柱着拐杖出来做活了，替人家敲打烧水壶换底。还能敲打白铁皮落水管，爬上爬下安装就让他儿子干。

本地西北部一镇上，曾有一位双腿缺了一大截的残疾白铁匠（据说是小时候冬天站在立桶里，被脚下的脚炉引着后烧坏了双脚），但他仅靠短短两截腿在地上挪动，能给人家修自行车，后来还能翻汽车轮胎，会烧氧气焊电焊，看着他在地上挪动的低矮的身影，你不得不有种仰视的肃然起敬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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