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源起名张一民略谈纳兰性德藏书中的钤印
2025年10月21日 静态资讯
纳兰性德书画收藏印鉴
藏书室名“花间草堂”者,是纳兰性德早年出于对词的爱好,以两部著名词籍的合称作为他藏书室的题名。《花间》指的是后蜀赵祟祚编的《花间集》,其所录为唐末名家词,以长短句自成一编,当推此集为最古。《草堂》指的是南宋人编的《草堂诗余》,词家有小令、中调、长调之分,则始于此集。纳兰性德藏书室用这两部富有代表性的词籍名称来命名,表明了他所收藏的书籍中原以历代词人作品为主要特色。浙西派词人朱彝尊在汇编历代词人作品集《词综》一书时,就曾向性德借钞过词籍。他在《词综发凡》中说:“是编所录,半属钞本。白门则借之周上舍雪客、黄征士俞邰,京师则借之宋员外牧仲、成进士容若,吴下则借之徐太史健庵,里门则借之曹侍郎邱岳,余则汪子晋贤购诸吴兴藏书家,互为参定。”朱彝尊将成容若排列在当时的著名藏书家之中,说明性德收藏词籍甚富。
钤在苏轼《黄州寒食诗帖》跋卷上的“花间草堂”印鉴
藏书室名“通志堂”者,则与纳兰性德购置抄录经解书籍有关。纳兰性德十七岁时,拜徐乾学为师,肆力于经济之学,开始购置大量的经解书籍。他曾嘱友人秦对岩、朱竹垞购诸藏书之家,又抄得徐乾学“传是楼”藏本,共收集到一百四十多种宋元以来解释儒家经典的书籍,均为世所罕见之本。这时,他原有的藏书室已容纳不下这么多书籍,“花间草堂”之名也不能概括他的全部藏书,于是他的藏书室在修葺扩建后又名为“通志堂”。“通志堂”葺成后,纳兰性德写了一首五言诗:
纳兰性德以书待客、以酒酬友,即为了“通志”。何为“通志”?《易·系辞上》有“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,惟深也,故能通天下之志;惟几也,故能成天下之务”。性德在师友们的通力相助下,切磋学问,释疑解难,并添置大量的古今典籍吧,又是在师友们通力相助下,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,将这些书汇编刊刻成大型的专类丛书,共一千七百九十二卷。取名为《通志堂经解》,即有徐乾学所谓“同志群相助成”之意。其藏书室易名“通志堂”,又有另一层意思,即“通志”者,志相通也。
钤在《汲古阁初刻梦窗词(丙丁稿)》中的“花间草堂”印
据清代乾嘉年间宫廷所编《秘殿珠琳》和《石渠宝笈》著录,纳兰性德生前所书藏画钤有“花间草堂”、“通志堂藏”、“成德容若”、“楞伽山人”、“容若书画”、“楞伽真赏”诸印,但令人奇怪的是,至今却没有发现一部以钤有这些印章来显示纳兰性德收藏过的书籍,即便是在有清以来公私藏书目里也不见有此著录。有人说不会吧,北京中关村中国书店不是藏有郑文焯批校的《汲古阁初刻梦窗词(丙丁稿)》吗?有学者在其丙稿首页发现钤有一方白文“花间草堂”印,后来经古籍善本专家、原海王村拍卖公司总经理彭震尧先生鉴定,认为此就是纳兰性德印鉴,该书曾为纳兰性德生前收藏。然而笔者将其与纳兰性德所藏苏轼《黄州寒食诗帖》中的“花间草堂”钤印相比照,感觉两者款式迥异,显然《梦窗词(丙丁稿)》中的“花间草堂”印迹不是纳兰藏印。何况有清一代,用“花间草堂”作为斋室之名,不止纳兰性德一人,如剧作家黄图珌、印人罗阶兰、诗人石琢堂、廪生邵源等人,均有书斋名为“花间草堂”。因此,指认《梦窗词(丙丁稿)》中“花间草堂”钤印印主为纳兰性德相当于博彩,命中的概率很小。依据孤证不立的考据原则,在没有找到纳兰藏书、或藏画中有相同的印鉴作参照印证的情况下,是不能认定该《汲古阁初刻梦窗词(丙丁稿)》就是纳兰性德生前的藏书。
(钤有“谦牧堂藏书记”白文篆书方印的《童溪王先生易传》书影)
那么在纳兰性德收藏过的书籍中,是否就没有留过钤印呢?笔者以为不是。纳兰性德的藏书有钤印,但不是用“成德容若”、“楞伽山人”之类的名号印,也不是用“花间草堂”、“通志堂藏”等鉴藏印,而是用“谦牧堂藏书记”白文篆书方印和“谦牧堂书画记”朱文篆书方印。这两枚印章的主人通常被认为是纳兰性德的弟弟揆叙,而实际上最早应当是纳兰性德的父亲明珠使用的印。“谦牧”一词出于《周易·谦》:“谦谦君子,卑以自牧也”,即君子以谦逊自处。《清史稿》有传称纳兰明珠“务谦和”,则“谦牧堂”当为明珠的堂号。这两枚印章后来成为纳兰家族三代人通用的藏书印,明珠首用,性德继用,揆叙又沿用,至永寿则以“谦牧堂”名义刻书,且编有《谦牧堂藏书目》。这大概也是明珠立下的家规,凡纳兰家藏书,只用此印,不用他印,因此在钤有“谦牧堂”二印的书籍上,概不见明珠、性德、揆叙等人的姓名字号及其它斋名堂号印。但由于此印在揆叙手里用的时间较长,故人们多以为“谦牧堂”是揆叙的堂号。实际上揆叙的堂号名“益戒堂”,其着有《益戒堂诗集》、《益戒堂文钞》。笔者曾翻检过这两部书,没见到有提及“谦牧堂”的诗文,但这两部书是永寿于雍正元年(1723)以“谦牧堂版”的名义刊刻出来的,其时揆叙已去世五年。祖孙、父子合用一个藏书室名,在历史上并不鲜见,如近代的聊城杨氏“海源阁”藏书,由杨以增、杨绍和、杨保彝、杨敬夫四代人收藏、传承、补充、积累,用的是同一室名的藏书印。
(钤有“谦牧堂藏书记”朱文篆书方印的《孔丛子》书影)
谦牧堂藏书印鉴
值得指出的是,在晚清时期,有藏书家已经发现了“谦牧堂”藏书不只是揆叙的收藏。如潘祖阴《滂喜斋藏书记》著录《宋刻真文忠公读书记二十二卷》,就称此书“旧藏故相明珠家,前有谦牧堂藏书记”。张元济在《涵芬楼烬余书录》中著录了郑樵《浃漈遗稿》、汪莘《方壶存稿》、詹初《宋国录流塘詹先生集》、李曾伯《可斋杂稿》等书,书中均钤有“谦牧堂藏书记”和“谦牧堂书画记”印,但张元济在标题下注明为“纳兰容若旧藏”。笔者也发现收录清代皇宫藏书的《天禄琳琅书目后编》中,著录了宋王崇传《童溪王先生易传》二函十二册三十卷、元赵汸撰书《春秋左氏传补注》一函三册十卷、《春秋属词》二函十册十五卷等,均钤有“谦牧堂”白文、朱文二印。而纳兰性德辑《通志堂经解》中正收有这两种书,且卷数、版式、体例、序作者与谦牧堂藏本相合,可见谦牧堂藏本为纳兰性德生前购置,被用作为刊刻《通志堂经解》的底本,在纳兰性德去世后,这两种书被明珠呈献给了康熙皇帝,同时纳兰性德生前收藏过的书画,也流入到皇宫。揆叙嗣子永寿编《谦牧堂藏书目》(今有道光刘氏味经书屋钞本),依千字文序列为九十四目,录书约四千种,虽然体例比较粗糙,但在贵胄藏书中可与怡府明善堂交相辉映,其中当包含着纳兰性德生前藏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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